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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暴航班取消,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旅客不理解,打人,赔偿

nathanxu 来自: 澳大利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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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伙

半个月之内,三个亲密伙伴离开了。

先是菠萝蜜。到T3以后,她跟我不在一个小组,很少见面。当她打电话说辞职时,我正在柜台上班,吃了一惊:“什么时候?”她说:“办完了,证件都收走了,进不了隔离区,我在5号门。”

我冲出去找她,从她身边跑过愣是没看见,被她大声喝住。眼前是个陌生的女孩,穿着松垮的背心,凉拖,散着头发。我从来没见过菠萝蜜穿便装,而且她总把头发盘得一丝不乱。我紧紧地把她抱住,她瘦了不少。

她说,当初孟经理本来要把她跟格格一起调入高端服务室,但新主管听说她精通业务,强行把她扣下了,还许诺要让她当领班。结果领班没有兑现,工作却苦不堪言。她常值夜班,又没有员工宿舍,只好在登机口或麦当劳坐一宿。就这么累病了,不想再干了。

我感慨:“你就这么辞了,领导也没挽留?”她冷笑:“象征性地问问原因,没等我说完就把手续办了。其实也没什么手续,临时工嘛,交个大衣就可以走了。感觉这四年,就像河水一样流过去了,没留下痕迹。”

是的,我经常看见临时工抱着黑色的羊毛大衣,在机关门口进进出出。谁来了,谁走了,谁做过什么,又有谁关心呢?只有我的记忆里,闪现出菠萝蜜在柜台工作时一丝不苟的神情。她家住市里,上下班也得坐机场巴士。记得有天早上大雨堵车,她怕迟到,跳下大巴打的到航站楼,花了一百多块,比一天工资还多。这四年,她活得那么小心谨慎,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了。

“你猜我去还大衣时碰见谁了?”菠萝蜜打断我的思绪,“崔八!她看库房呢,搬个板凳坐在门口,干涩的眼睛直勾勾的,我打招呼她都不答理。”一个早已被遗忘的角色。我无话可说。

小坤与兵哥、水母进行了长达两个月的斗争,终于败下阵来。他们不让小坤上柜台,让他尽快把所有的业务知识都传授给新当选的领班。小坤说:“既然是领班,水平必然高超,哪里用我传授?”水母说:“领班是登机口出身,不懂值机业务啊。”小坤说:“给他讲会了,然后让我滚到登机口,是吧?”水母的脸都绿了,兵哥直接开始挥拳头。

小坤辞职那天,给孟经理打了个长途电话。孟经理急疯了,跟他说:“千万别犯傻,小不忍则乱大谋,你们工资马上就要涨了,机制马上就要变了,你等了好几年还在乎这一会儿?”小坤说:“工资是次要的,得拿我当人啊。”孟经理哭了,说:“你别走,我托人帮你调部门。”小坤说了句“不能给您添麻烦,多保重”,就含泪关机了。

孟经理火烧火燎地给我打来电话时,小坤已回山东老家了。我和几个原A组的同事送他上的火车,他不无调侃地说,在航空公司干了五年,还不知道坐飞机的滋味呢。

记得曾经有个四十多人的香港旅行团来到中转柜台,由于前段航班延误,办手续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,而且还有客人没取到行李。我们都

傻眼了,只有小坤镇定自若,指挥全员紧急行动。我们按他的指示分成小组,有条不紊查验护照机票,帮助客人取行李,计件拴行李条,完成了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,没有落下一位旅客,没有弄错一件行李。旅行团员们边赶飞机边感激地冲我们打飞吻。

我想到小坤雷厉风行的气势,在民航游泳比赛中夺魁的辉煌情景,还有他那两段悲伤的恋情,不禁潸然泪下。

孟经理说的没错,小坤走了没多久,临时工的工资就涨了。虽然只有几百块钱,可对于入不敷出的员工来说,是天大的喜事和最有效的激励。小付的工作劲头明显提高,并兴致勃勃地盘算着新的消费点。首先,是给英镑改善伙食。

英镑是一条杂毛狗,是她最忠实的伙伴。小付只有十八岁,老家在东北,独自住在顺义一小平房里,地荒人稀,全靠小狗给她壮胆。她跟我说,英镑可乖了,跟着她过苦日子,老吃剩面条和馒头。英镑最恨她的工作证件。每当她拿起证件,塑料壳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,英镑就知道她要上班了,伤心地狂吠。等她回家,它会像箭一般扑进她怀里。

有天开早班会,水母要求大家五点半到岗。小付四点多爬起来穿好制服,却怎么也找不到证件。明明记得昨天放桌子上了,却没了影。她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,终于在狗盆旁边找到了。她刚要出门,狗反常地咬着她的裤腿不让走。她认定证件是狗藏起来的,狠狠地打了它一把,锁上门。天还没亮,也没有路灯,小付摸黑往公交车站跑,不小心撞到路边的铁栏杆。她头晕目眩,脸上火辣辣地疼,也不知道怎么办好,只想着不能迟到,一根筋儿地跑到单位。大家看到小付,都吓得大叫。她脸上有道深长的血口子,白衬衫领子都染红了。

后来,小付就没有再上班。据说她脸上留了伤疤,不愿意见人。原来的A组早已不复存在,小小的C组也就这样散伙了。
回复 · 2011-6-8 19:57:27
nathanxu 楼主 来自: 澳大利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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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乱

有段时间,香港遭受台风袭击,广东、台湾地区也出现了狂风暴雨天气,所有飞往香港、台湾的航班都被迫取消。

这时的旅客好像完全不在乎安全问题,一大早就把值班经理柜台围了个水泄不通。一张张扭曲的面孔贴在玻璃上,每个人都在痛苦地咒骂或发狂地叫喊,好像挤在一间失火的房屋里(这下明白为何值班经理柜台安装了一层玻璃,不然早出人命了)。昨天的旅客还没走,今天的旅客也走不成了。有人吵着退票,有人要取回装上飞机的行李,有人质问赶不上联程航班怎么办,有人闹着要上飞机。

我们说什么都没用,不说又不行,微弱的辩解淹没在愤怒的狂潮中。棋子派我带一批香港旅客去取他们的行李。我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带路,他们气势汹汹地跟在后面。紧贴在我身后的旅客一抬手,我吓得往旁边一闪,以为要挨揍。他只是摘下红色的旅行帽,擦擦汗,气呼呼地说:“我的药还在箱子里,昨晚就没吃!”我轻声问:“您身体不舒服?”他说:“都快被你们气死了。飞机不飞,乱成什么样子了?什么都不安排,我们到处乱撞!”他的话立刻引起共鸣,几个旅客围上来:“就是,干吗让我们跟你跑?应该有人把行李给我们送来!”

好不容易走到行李转盘,等了十多分钟,没有一件行李传来。大家开始躁动,我跑到行李查询室问情况,那里的员工莫名其妙:“哪来的旅客?哪个航班的行李?我们根本不知道!”紧跟上来的旅客急了:“在耍猴么?把我们一帮人骗得团团转,行李呢?!”我问行李室员工:“你们没接到行李提取通知?”他们茫然摇头。旅客吼声如雷,拳砸柜台。

行李室主管赶紧给值班经理打电话:“你们干的好事,过来领客人吧!”吵闹时,行李转盘竟然启动了,吐出一件件箱子,旅客们赶去认领。我担心有人拿不到行李,果然几个旅客攥着行李牌气

冲冲地跑回来,问他们的箱子在哪里。两个老人还拖着箱子凑过来:“我们就取点东西,可以把行李放回飞机上了。”行李室员工哭笑不得:“我们这儿又不是行李寄存处!”老太太喘着粗气说:“什么话?让我们带着箱子到处跑么?这么大年纪,怎么拿得动?”

这时,特殊服务室派来一名瘦小的员工,招呼旅客去宾馆。拿到行李的旅客纷纷围住他。

“饭订好没有?我们一到旅馆就要开吃!”

员工赔笑:“早就订好了。”

“早订好肯定冰凉凉的,八成是剩饭!”

员工:“现做的热饭菜。”

“人食还是猪食?”

员工:“ 我没吃过。”

“看看,你们都吃不下,用来打发旅客?听好了,要是饭吃不成,你给我全吃下去。”

几个旅客跟我要航班延误证明,我跑回值班经理柜台去取。同伴们已经被拖出柜台,五马分尸了。可以说,值班经理柜台集中了地面部最优秀的员工。他们业务过硬、英语流利,具有超凡的精力和热忱,经过千锤百炼。可是,在这种特殊时刻,他们沦为“混蛋”、“白痴”和“骗子”!恶劣的天气、公司机制的缺陷、信息的延迟、旅客的暴躁像天罗地网,把他们勒得失去人形,尊严扫地。所有的矛盾和错误形成一个倒立的巨大圆锥体,扎在这十来个血肉之躯上。

从进入公司的第一天,我们就被告知,永远不能对旅客说“不”字。然而,在无休止的责难和声讨中,谁也挺不住了。当旅客第一百次追问“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走”时,钟摆轻飘飘地说出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这无疑是火上浇油。“你不知道?穿制服、拿工资,人模狗样的,干什么吃的?养你们这些废物干吗?”

“你看看,这些搞服务的脸皮有多厚,挨骂都没反应。”

一向以绅士著称的英国旅客也不冷静了。有个黄毛小伙子竟然吐出嘴里的口香糖,粘在柜台的玻璃上。

“还金牌服务呢,铁牌都算不上!”一位旅客伸手从豆角身上粗暴地扯掉胸牌,制服抽出两股线头。豆角失声痛哭。

骂吧,如果他们能找到更歹毒的字眼,如果能消一点气,那就让辱骂声来得更猛烈些吧!有一类旅客最让我心痛,他们用无辜和信任的眼睛望着我,语气也非常谦和:“请问您,我该怎么办呢?”就像泰坦尼克号沉没时,柔弱的母亲带着孩子虔诚地问船长:“先生,我们该去哪里?”船长没有回答,而是一步步走向死亡。我不是船长,只是个小卒,我的绝望感会因无力而更加强烈。

我曾经协助客运处做文案,到公司参加了几场圆桌会议。桌上的茶水冒着热气,有领导面露同情说:“地面的工作也不好做。上次我出差回来,在候机楼看见好多旅客拉扯一个小员工,就是因为航班延误了。那员工不知道怎么办,看着怪可怜的。”我想,您这么大的领导都不知道怎么办,都不敢面对旅客,我们能怎么办?会议产生了一堆的表格、方案、计划,领导露出满意的笑容,秘书如释重负地吁气。我不知道这些资料和事实有多少关联,由谁来执行,如何付诸实践。

在学校里读现代和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时,常常对“荒诞”、“孤独”的意象感到困惑。这些作家是故弄玄虚还是发疯了?生活有那么恐怖么?现在,我完全领略了,人与人在特定环境里几乎是不可能沟通的。任凭我们费尽心思、磨破嘴皮和脚掌,旅客依然认为我们在说谎,在敷衍,在折磨他们。我们认为旅客野蛮、不可理喻,上司觉得我们服务技巧和态度有问题,我们认为上司没有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。真实的信息似乎永远无法获取。一切都在混乱中。

好在混乱总会过去。夜幕降临,保洁员在空荡荡的离港大厅扫去最后一丝碎屑,大理石地面重新透出温和的光泽。偶尔有几个旅客闪过,员工守着柜台轻轻打个哈欠,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。
回复 · 2011-6-8 19:56:16
nathanxu 楼主 2011-6-8 19:55:41 阅读 6139 来自: 澳大利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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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人提到航空公司,只会想到空姐和飞行员。我原先也不知道,公司有这么庞大的机构:十来个业务部门,十来个管理支持部门,空中飞的只有一小撮人,大部分人在地上混。地面部是最大的业务部门,有好几千口子。

讲完公司架构,老师问我们:“如果把公司比作一个人,你们知道地面部相当于什么部位么?”

“肚皮!”“手!”“脚!”喊声此起彼伏。不知谁还喊了句:“臀部!”

老师笑眯眯地摇头,说:“有答案接近啦,但不准确。不是脚,是 鞋底。”

某经理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,大意是说狼和狐狸一起捕猎,获得一头羊。狼津津有味地饱餐后,狐狸以为轮到了自己,刚要开吃,被狼狠狠地抽了一巴掌。狐狸很不服气,跑去找老虎主持公道,老虎不由分说也给了它一巴掌。

听到这里,大家都很茫然。经理意味深长地说:“这个故事告诉我们,在你所处的环境里,必须按照规矩办事,否则没好果子吃。”

主持人宣布:“下面,欢迎国内登机口的主管给大家讲话!”一个矮壮的女人大步登上讲台,头发短硬,肤色黝黑,眼角沧桑。

正值午后,有人开始打哈欠,我的眼皮也越发沉重了。然而,这位主管的开场白像蝎子,蛰得大家睡意全无。她用低沉平缓的声音说:“每天,我抱着必死的心去上班,活着回来是意外收获。”

她顿了顿,说:“你们一定会想,太夸张了吧,登机口有什么可干的,不就是核对旅客的登机牌,让他们上飞机么!那么,反过来想想,如果旅客上不了飞机会怎样?”

她说,她比任何人都关心天气预报。只要碰到雷雨天气,她上班之前就会自嘲:“死神,今天你要带走我么?”她的家人,则带着无限忧虑和哀

伤目送她出门。

航班一旦延误,旅客又得不到妥善的安置时,所有一线员工就成了出气筒。挨骂是家常便饭,挨打时而有之。经过多年的磨砺,她已经练就神功,骂不还口,打不还手,天塌下来面不改色。曾经有一位旅客用登机牌来回扇她的脸颊,她立得笔直,心平气和地说:“请您别这样,好么?”

她刚推来一车延误餐,就被蜂拥而至的旅客一抢而空。根本分不清是哪家公司、哪个航班的旅客,像受难多日的饥民抢夺救济粮一样。当然,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抢食果腹,也有拿它当武器使的。一个男人抓了瓶矿泉水,拧开盖子就向她泼去。她半边的衬衫和裤子都湿了,贴在身上,水滴顺着脸颊往下淌。讲到这儿,她跟我们调侃:“这下你们知道航班延误时,为什么只向旅客供应矿泉水了吧。要是供应开水,我早就成白斩鸡了。”

我们哄堂大笑。笑着笑着就没趣了。这不是饭后茶余的黑色幽默,而是我们即将面临的真实生活。

她说挨打倒也爽快,打完就完了。最痛苦的莫过于被围攻讨理。曾有上百人围住她一个人讨说法,足足缠了三个小时(不知道警察去哪了)。她稍微动一下,就被数只手推推搡搡。她请求去洗手间,有人喊:“想开溜?别放她走!不然我们找谁去?”大家纷纷响应,把她围得更紧了,骂声一片。骂什么的都有,五花八门。她对我们说:“我没姿色,被骂成婊子的几率较小,最常见的骂名是骗子。”

如果以为旅客上了飞机就万事大吉,那就错了。最郁闷的是,旅客们坐在机舱,正等着飞呢,航班突然被取消。她曾怀着“壮士一去兮不复回”的悲壮心情登上飞机,对满堂旅客深深鞠躬,说:“因目的地天气原因,此趟航班取消。我们会为大家安排食宿,请随我下机。”机舱内一片骚动,没有人肯起身离开。她僵在原地。一个男青年横到她面前,恶狠狠地说:“我抽你丫的,信不信?”她盯着他的眼睛说:“你抽一个试试?”

听到这儿,我们的心都悬了起来。结果,那男的没动手,悻悻地走了。她坚信如果她显出害怕或求饶的神情,十有八九会挨揍。她总结出两点经验:一是两个人对峙的时候,先感到恐惧的人必败。二是绝大多数人欺软怕硬。

她的演讲结尾铿锵有力:“我在登机口干了二十年,没有被打死,没有被气死。同志们,这是奇迹呀!让我们携手共进,创造更多的奇迹!”

哗啦 大家起立,拼命鼓掌的同时,满头冒汗。

当天晚上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这些骇人听闻的故事渐渐淡化,但有段话倒是响彻耳畔:“在公共汽车上,我不愿意让座,哪怕面前站着个孱弱的老人。我只想闭上眼睛,安安静静地到达终点。穿着制服,我什么都能忍。脱下制服,我不想再让了。”那是一种多么深刻的疲惫啊!

培训结束后,大家被分到地面部客运处的不同岗位。我和云尚分到中转值机室,硕鼠和小卓分到国际登机口,其余人都被分到国内值机室。

目前,首都机场有三座航站楼,简称T1、T2、T3,听起来像美国大片《终结者》三部曲。我进航空公司那会儿,T3正待启用,T2是我们的根据地。

——空港手记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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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athanx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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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athanxu 楼主 来自: 澳大利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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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 am quite shock to read these comments, feel sorry for the staffs.
回复 · 2011-6-8 19:58:47
DBBODYWORK 来自: 澳大利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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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行
回复 · 2011-6-8 23:38:58